美骑注：本文作者波希米二斌和Øivind从法国中部出发，翻越法国中央高原，经过664公里骑行和9000米爬升之后，终于抵达了阿黛诗雪山自然公园。

前情提要：《爬升9000米的法国骑游（1）垃圾箱清理出来的缘分》

《爬升9000米的法国骑游（2）火山 美食 人生》

阿黛诗雪山自然保护区，是我们在法国中央高原的最后一站。阿黛诗，法语为Ardèche，有人按照发音，直译为“阿尔代什”，有人融合当地的地理与气候，译为“阿尔岱雪”。但我从来都是一厢情愿地，称她为“阿黛诗”，因为她既有云雾迷朦的矜持柔弱，又有寒风骤雨的冰冷傲慢，只有“阿黛诗”这样的名字，才配得起她仙气窈邈、孓然于世的存在。

▲层叠的山峦，广袤的森林和草原

▲阿黛诗多雪多雨多雾，有着电影般的诗意

▲到达的那天天公作美，露了小半会儿晴脸

在这片静谧空旷的山里，我们却不期然遭到了“暴击”。我们计划在阿黛诗呆三个星期，接待我们的是守林员Merlin和Cici。Merlin来自法国东北部，Cici老家在阿尔卑斯。两人酷爱动物，养了6只狗、7匹马、8只猫、9只鸡和1只公绵羊。为了给马找足够大的牧场，他们搬到阿黛诗，住进了一座石头房里。房子独自屹立在一个小山包上，天晴时，可以望见欧洲最高峰Mont Blanc和阿尔卑斯群山远处银白色的剪影。还剩10公里的时候，Cici骑车来迎接，她马上就要出发去美国骑行穿越三个月，我们到她家，是要帮Merlin一起照顾动物。结果，一进门我们就懵了。

一楼的沙发上葛优瘫着各种颜色的猫猫狗狗，卧室所在的二楼充满猫尿味，爱猫如我都差点没背过气去。小心翼翼地推开卧室门，第一眼看到的是天花板垂下的一条土黄色贴纸，上面沾满了已经升仙的苍蝇。

▲横七竖八的狗子们

▲作为家里唯一的一头羊，这只的造型异常凌乱，背上的毛掀开，半耷拉在肚子上，浑身沾满泥粪和干草，脾气也挺大，看谁不顺眼，就拿跟身子差不多重的角顶他/她，这匹高他没多少的设得兰矮种马是跟班

▲这座我们呆了三个星期的房子用当地的火山石砌成，估计有五六百年历史

▲清晨窗外的阿尔卑斯山轮廓

“怎么办？要住三个星期……”我跟Øivind面面相觑。

“既来之则安之，过了今晚再说。”我们开窗透气，打开行李，先收拾干净自己。

我洗完澡，轮到Øivind洗时，只有冷水了。后来我们才知道热水器只开半天，到了晚上热水就没了。拾掇完了到厨房，Cici说她今天很累先去睡了。道了晚安，我们想找点东西吃，发现灶台上只有半锅凉了的西芹拌饭。之前每个招待我们的法国人，都很热情地做饭给我们吃，把我们惯坏了。无奈，只好啃完剩下的干粮睡觉去。

苍蝇贴已经被丢进垃圾桶。风在窗外呼呼地叫，雨又开始下。我们躺在床上，半开玩笑半无奈地互相安慰：“我们可以的。”

第二天起来，一楼的景象又把我们吓得不轻。厨房饭桌旁是猫咪们的食堂，两个大碗里盛着淌血水的肉糜，木头做的“餐桌”散发着甜腻的味道，啃得差不多的白森森的骨头散落在客厅和厨房的角落。原来这家的猫狗只吃生肉。Cici的好友（也是个守林员）来给她送行，我们一行四人，外加5条狗，一只猫，在凄风冷雨的山中遛圈。猫走到半路开始大叫。Cici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我心疼地过去把猫抱起来，没走两步就被踹开了，防风衣上只落了几个黑乎乎的泥爪印。

▲家里最善良的狗子Meme在啃一块大骨头

▲套上守林员的大衣去遛狗

▲见惯不怪的我们开始欣赏起苍蝇的美……

Merlin出差了。见识了女主的硬核，我们很好奇男主是什么样的。第二天晚上十点，Merlin终于回到家。我们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他说太晚了，得睡觉了，带着汗湿的衣服，糊着泥的鞋子，和一头乱发，就去卧室了。我们猜他该不会不洗（冷水）澡就躺床吧……

我们也算能屈能伸，到了第四天，基本上见惯不怪了。哪料到，大boss这时候才出场……Cici走了，Merlin上班还没回，狗子们在客厅沙发上横躺，我从边上经过，不知哪来的灵感，想给家里的狗老大Tibo头顶来个香吻。脸还没凑上去，狗子突然一个转头大吼，我眼前闪过两排尖利的牙齿，下一秒，Øivind就在厨房听见我的惨叫。我捂着耳朵蹲在客厅中间，他赶紧拿清水帮我冲洗，发现狗子赠给我四个华丽丽的伤口。所幸都在耳朵上，没有正面伤害。

最近的医院要走30公里山路，天黑了开车太危险，只好等第二天一早下山。法国宠物防疫做得好，家犬基本上没有狂犬病，医生给打了破伤风针，开了一个星期的抗生素，就打发我走了，但是留了一张纸条，督请Cici带狗去兽医那里做检查。

回到家，我把纸条给Merlin，他看都没看就收到一边。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因为狗的主人是Cici，她不在家，Merlin是可以不理的。之后几天，我看到Tibo都绕道走。它仿佛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没有对我进一步挑衅。

生活还是要继续。Merlin早上6点就起床，8点不到出门。我们也跟着早早起来。山里的清晨常常10度不到，我们吃完简单的早餐，开始喂猫喂鸡，给菜地浇水，给狗挨个儿抓蜱虫（我称之为“tick party”）。傍晚捡鸡蛋，Merlin回来后，一起在餐桌上吃饭闲聊。

▲早上的太阳穿过窗户，照到我们床上

▲拎着厨余喂鸡去

▲大蛋小蛋一窝端

▲太阳终于出来了，赶紧把自己搬出来晒晒

▲最粘我们的狗子Bali跟我们去遛弯，喵皇赏脸地陪伴左右

▲大橘Roots是最郁闷的，因为蛋蛋还在，天天处于饥渴状态，叫得太起劲经常被别的猫打

▲我们最爱的猫姑娘Plume有猫口炎，不能好好吃饭和梳毛，她喜欢跟我们一起睡，喜欢在窗台晒太阳

在保护区工作的人有几种，包括工程师、守林员和樵夫。工程师在办公室工作，守林员和樵夫则跟森林直接打交道。在法国，森林有公私之分，守林员有为国家劳动，也有为私人服务。Merlin给政府打工。阿黛诗保护区里，只有一部分森林在政府名下，且散落在不同地点，守林员每天去上班的地方时远时近。我问他具体的工作是什么。“检查树木的情况，开发维护林道，清点动物数量，排除险情，把老弱病树标记出来，让樵夫知道哪些树可以砍。”我问他女守林员多不多。“以前不常见，现在开始多一些。有些人对女人还是不很客气，所以巡林的时候我们带着狗。”难怪他们家的狗个头都很大，而且都有守门犬和猎犬的血统，其中一只还有八分之一的狼血。

▲带狼血的Bubu其实是所有狗里面最怕人的，我们一靠近就夹着尾巴跑开

“Tibo是Cici收养的第一条狗，小时候挨过饿，所以看到有东西就拼命吃，不懂停下来。有时Cici离开几天，回家它会闹情绪，觉得自己被遗弃了，不理Cici。”我被咬的那晚，正是Cici离开的第一天，Tibo情绪低落又突然被生人打扰，气不打一出来。狗狗的心理其实就这么简单。他们家很少买猫粮狗粮，一来是价钱太贵，二来他们认为猫狗吃生肉符合它们的本性，对牙齿也好。“煮熟的骨头太硬，对狗的牙不好，但是生的骨头没有问题。”他们家的肉都是本地肉铺把好的部位切掉后的边角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回收再利用。

虽然给宠物喂肉，但是Cici却是吃素的。Merlin也不怎么吃肉，要吃也吃自己认识的动物的肉。我们临走前，他做红酒煨牛肉给我们践行，说这块肉来自一头叫“朱莉亚”的牛，主人是他朋友。Merlin做过木工，家里很多翻新是他自己动手。他朋友在不远的村子里买了一个半废弃的谷仓，要修，他二话没说从家里拉出一个手动混凝土搅拌机，捆上车就去帮忙了。他喜欢骑山地车。我们到的第一个周末，他去参加比赛。那两天阴雨连绵，温度超低，车道全是烂泥，骑到半路要用水冲掉身上和车上的泥才能继续，选手们就用冷水互相冲洗。开车几小时去比赛，天黑跟他的三条狗一起睡在车里，赛后再开回来。我们在厨房喝着热茶听他描述，想象不出这一路上刺骨的寒意。第二天，8点不到，他又照常上班去了。

▲Merlin带我们穿过树林，去牧场巡看他们的马

▲这匹有着湛蓝眼睛的雌马叫Véga，是美国花马和安达卢西亚马的混血，毛发油光铮亮，身材高大匀称，美得不可方物

▲第一次知道松科植物嫩芽是可以吃的，味道清香，还可以治咳嗽

▲  Merlin边走边指出森林里的花花草草，包括这棵野兰花

Merlin和Cici对生活和环境有不一样的耐受力。在他们眼里，我们受的委屈不算什么。我们都关注环境，尽量减少浪费，但我们喜欢干净整齐，他们不拘小节，花园里种的生菜，泥没有完全洗尽就进肚子里。我们没料到在法国还有这样过日子的人，但又庆幸碰上这家人，再一次认识到生活永远没有固定的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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