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行游记

骑行复古之路(8)翻过天山达坂,东归故里

姜野仍在路上。多年前美骑网报道过勇敢逐梦的年轻人姜野,环骑亚洲后,现在开启《复古之旅》骑行,这一站是最后一站新疆站,美骑网每周连载,看看他眼中的这个不一样的世界。


清晨的露水将帐篷打湿,我和老王钻出帐篷迎接新的一天。因为山里的温度相对较低,即使在八月,早晚说话也会在空中形成一团哈气。太阳渐渐爬上半空,温暖的阳光照亮了整片院子,我们将湿漉漉的帐篷和地垫铺展在草地上,剩下的交给阳光。

离开旅馆后,继续我们的独库公路之旅。清晨山谷中刮起了大风,公路上几乎只有我们两个人,林间有马匹吃草,山上的积雪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满山坡都被绿植覆盖,在这样山清水秀的环境中骑车旅行是我们在新疆以来未曾有过的体验。平坦的公路只延续了7公里就戛然而止了,一条长达11公里的盘山路像一道无解的奥数题摆在了我们面前。

老王抬头望向那些看不见头儿的发卡公路,面露难色,一言不发。即使我们在前一晚都做足了翻越天山达坂的心理准备,但当你真正来到山脚下时,天山以其威严肃穆的姿态昂首俯视着一切,再无畏的行者都会心虚起来。

老王使出浑身力气踏出了翻越达坂的第一步,我在后面跟随着,观察着他的爬坡姿态。我忽然发现老王的节奏不太对劲儿,每次踩踏似乎都使出了全身最后的一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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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停一下,你是不是挡位没有调对?”我慢慢靠上前。

“我不知道。”老王连忙低头查看自己的链条和齿轮。

“调整好挡位,骑起来应该是很轻松的,为什么我看你骑的那么吃力?”我把头靠近他的变速器。

“你应该把挡位调整到最小,这样骑才会更省力。”我边说边拨动着老王的变速器。

老王再次骑上车试了试。

“嗨!这回轻松多了,我原来一直用大挡位在骑,我说怎么那么吃力,看你骑的那么轻松,这回好了。”老王边笑着边说。

尝到了小挡位骑行的轻松后,老王骑起来格外有劲,信心也足了不少,盘山路也仿佛被自身的热情拉平了。

关于根据不同坡度如何切换挡位的问题,从旅途一开始我就和老王交代过,考虑到老王第一次骑变速车,所以我时不时的也会提醒他切换挡位,但因为此前平路较多,加上老王总是担心摔车而过于谨慎,不曾大胆尝试过,所以来到天山深处,问题就暴露了出来。

解决了这个根本问题后,我冲在最前面,老王紧随其后,不知不觉我们就来到了半山腰,回头向下看,山谷一览无余。山体被流水切割成一道一道深浅不一的沟壑。随着海拔的升高,植被的分布也随之变化,最底下的是茂密的杉树林,往上是草甸,在往上是被融雪侵蚀裸露在外的岩石山体。岩石长期受冰雪蚕食,锋利的像刀子一样,与山谷中的苍翠形成了个巨大的反差,但看上去又是那样的和谐与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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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坐在路边休息,身上早已大汗淋漓,一阵山风掠过,不禁打了个冷颤。

“咦!老王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我盯着两腿中间地上的一堆碎石突然对老王说。

“什么?”老王顺着我的目光低下头仔细寻找着。

我不紧不慢的从碎石中拾起一块指甲大的青色石子。

“你看,化石!”我将石子递给老王再次确认。

“哎呀,还真是。”

“是吧?你看上面的纹路像不像贝壳?”

“像,你运气真好。”

“它应该就是某种贝壳化石,只可惜不完整,太小了。”我既惊喜又略带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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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山山脉中发现海洋生物化石并非稀奇事儿,亿万年前,新疆乃至青藏高原都是一片汪洋大海,向西连通着今天的地中海。后来因为地球板块的撞击运动,海底不断被抬升,就形成了今天的高原与大山, 早期的海洋生物遗骸自然而然也就被封存在了现在的高山之上。

我将化石小心翼翼放进驮包最里层的小口袋中,打算带它回家。因为剧烈运动后,身体散热过快,所以不敢停留太久,于是我和老王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趁着热乎劲儿一鼓作气,继续出发了。

不知经过了多少弯路,走走停停,11公里的盘山路,我们花了三个半小时终于到达公路的最高处。我与老王击掌庆祝,老王也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笑容,此前所有的辛苦都抛之脑后,回身望向自己一步一步爬上来的陡坡,内心无比喜悦,也颇有几分登顶珠峰的意气风发。

山顶有两栋建筑,像是公路管护站,右边的二层小楼门口有一位维吾尔大叔在售卖零食和饮料,楼对面停了一辆房车和两辆小轿车,路过这里的人,不论从哪个方向爬上来, 大多会将这里当做一个休息观光平台;从库车开往伊宁的小客车,也会在这停车十分钟,车子刚一停下,乘客就从狭窄的车厢中迫不及待地钻出来,也许是车厢实在伸不开胳膊和腿,每个钻出来的人都伸着懒腰,大口的呼吸着山上的空气,在这一刻重新获得了自由。

我坐在楼梯门口吃着简单的午餐,懒洋洋的晒着太阳,老王则四处游走拍照。这里被称作“铁力买提达坂”,海拔3200米,是南北疆的分水岭,一条隧道横穿哈尔克它乌山峰,隧道长1895米,公路就像穿针引线般连通了南疆与北疆。

在铁力买提达坂隧道口,我们正式与南疆告别,穿过隧道就意味着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我回头望向层峦叠嶂的群山,看不见塔里木盆地的绿洲,也看不见塔克拉玛干的黄沙,但我知道它们就在山的那边,我和老王向群山挥了挥手,转身进入了漆黑的隧道。

这条隧道已经有四十多年的历史了,墙壁上黑一块白一块,不少墙皮已经脱落。要知道这条公路在漫长的冬季是完全关闭的,每年只有五个月可以通车,而大部分时间都是被冰雪封存起来。隧道内没有通电灯,所以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在隧道内行走只能借助微弱的手电筒灯光,和后方来车时的灯光,着实令人担惊受怕。隧道内的温度也极低,仿佛冬天般寒冷,依旧是夏装的我开始怀念起南疆的烈日。

刚一进隧道,老王和我就拉开了距离,他应该是害怕被过往车辆碰到而故意放慢了脚步,这也让我替他捏了一把汗。

“老王!老王!”我不时回过头在一片漆黑中寻找老王。

久久不见回声,我不敢在隧道内停留太久,只好一个人先快速的向前走。在无边的黑暗中时间过得异常缓慢,前方终于在黑暗中露出一个针眼大小的亮光,我朝着亮光奋力前行,仿佛过了好久才来到了隧道的另一端。我把车停好, 立刻回身走到隧道口并向内呼喊。

“老王!老王!”

还是不见老王的踪影,我开始担心起来,怕他在幽暗的隧道内发生意外,我始终站在隧道口向内张望,像产房外焦急等待的家属一样。

过了十几分钟,终于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推着自行车不紧不慢的从黑暗中走来,那一刻,老王像是死里逃生的幸存者,我也终于松了口气。

“你走出来的?”我不可思议的问道。

“是呀,里面太黑了,我骑起来车把摆来摆去,还不如下来慢慢走呢。”

“我回头看了两次,和你拉的越来越远,我不敢在里面等你,所以就先出来了。出来了就好,出来了就好。”

就这样,我们顺利通过了铁力买提隧道,进入了北疆。

来到山的这边,白云开始聚拢,云朵在阳光的配合下,做起了光影游戏,山谷间时而阳光明媚,时而天色阴晦。此前辛辛苦苦爬坡,此刻尽享下坡的畅快。我开玩笑的和老王说:“上坡像赚钱,下坡像花钱,现在我们可以痛痛快快的花钱啦!”

话音刚落,老王就一溜烟的下降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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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的北侧植被相对简单,除了青草以外就是一些野花和灌木,天山山脉最具标志性的雪岭云杉不见了,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美景。老王躺在草地上,美滋滋的晒着太阳。一个身材略胖,皮肤黝黑,戴着黑框眼睛的小伙子骑着自行车从对向缓慢驶来。

“你好!”我事先与他问候。

小伙子停稳后摘掉耳朵里的耳机:“你好!”

“你从哪里来?”

“我已经骑了一圈了,从阿克苏骑到乌鲁木齐,然后又从乌鲁木齐骑到这,准备回阿克苏了,我就是新疆人。”小伙子似乎对自己即将完成的壮举感到无比自豪。

“前面下雨了?”我看他浑身湿透了便问道。

“别提了!刚才下了好大的雨,我没地方躲,全湿了,你看!我的外套还没晾干。”

“现在那边还在下吗?”

“不下了。”

“哇!咱们还挺幸运的,刚过来就晴天了。哈哈哈!”我和坐在草地上的老王相视一笑。

果然,向前的公路坑洼处积满了雨水,想必下了不小的雨,可想那个小伙子当时该有多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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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向北走,公路的坡度也越小,两侧的峡谷逐渐趋于平缓。白云漂浮在清澈的天空上,漫山都是肥沃的牧场,牛羊像芝麻一样被随意抛洒在绿色的山坡上,几顶洁白的蒙古包点缀在离河岸不远的空地上,这是蒙古族最常见到的生活场景。

从河谷中走出来后,视野异常的开阔,这意味着我们已经暂时远离了天山山区,宽广的巴音布鲁克大草原像我们张开怀抱,我时不时的回过头向身后的天山山脉眺望,连绵的群山被一层白雪覆盖,这个时候的天山,云层又开始聚集起来,远远地看上去像一堵高墙挡住了南下的暖湿气流,而巴音布鲁克草原此刻正沐浴在温柔无限的阳光之中。

骑行在笔直平坦的草原公路上,你会与浩浩荡荡的羊群不期而遇,尤其是在早晚时分,这里盛产一种名为“巴音布鲁克黑头羊”的绵羊,它们从胸前到脖子再到脑袋耳朵,统统是乌黑色,而其余的后半部分则是常见的白色,尾巴几乎看不见,样子像极了英国广播公司创作的定格动画《小羊肖恩》中的经典形象。最好玩的当属它们肥硕的屁股,像悬挂了两个装满水的气球,圆滚滚,沉甸甸,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实在可爱。

我骑着车子慢慢的跟在羊群后面,眼前是几十上百个摇晃的肥臀,牧民骑着马紧随其后,他的几条牧羊犬虽然看起来很凶,但都很温顺,从不追赶骑车的旅行者。

落日前,我和老王到达了草原上第一座村镇-巴音郭楞乡。虽说是一个乡,但只有二十几户牧民定居在公路西侧,乡政府的驻地是一这里最醒目的建筑,一栋二层小楼。牧民的房子一字排开,面积不大,但足够为生活在里面的牧人遮风挡雨,牧民在自家房前屋后搭起了不少蒙古包,这些蒙古包都是为到此的游人提供的。里面通常摆放着3张大床,中间是一张桌子,低矮的门口边放置一个火炉,别无其他。

我找到唯一一家还在营业的餐厅停下来,里面坐着一个从湖南来的自行车旅行者,名叫龙健,面颊被风吹的泛着红晕,看样子这几天没少遭罪。他说他是从独山子租了一辆自行车,打算骑行独库公路后,在库车把自行车再归还回去,和我们一样傍晚打算在此过夜,等待次日再翻越铁力买提达坂。我们三个人坐在餐桌前,龙健点了一份番茄蛋拌饭,我和老王要了一份白菜羊肉炖粉条和两碗米饭。

餐厅的蒙古族老板娘身材微胖,看上去拥有草原民族先天的力量感,加上一副不苟言笑的面孔,让人多少有些畏惧。她有着宽宽的颧骨和细长的眼睛,民族属性极高;看到她的一瞬间,有一种强烈的地域差别感猛烈地撞击着我的胸口,“啊!我真的远离了维吾尔风情浓郁的南疆,来到了游牧的蒙古族草原了。”

饭后,风停了,余晖洒满草原,天边的云朵被晚霞映得通红。夜里,蒙古包外的温度迅速降低,我们三人睡在同一顶蒙古包内,老板娘为我们送来了煤块,点燃了炉火,蜷缩在厚重的棉被里,暖乎乎的。

次日我和老王目送龙健启程,接着,我们也出发了。开都河像回肠一样蜿蜒流淌在草原之上,滋养着这里的一切。草原公路一路延伸到巴音布鲁克镇,镇子的规模要比巴音郭楞乡大得多。七年前,我在一场春雪中第一次抵达这里,几年不见,变化可真不小。大大小小的宾馆酒店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餐厅商店遍地开花,曾经遥远的草原小镇已是今非昔比,只是这几日受疫情的影响,镇子显得空空荡荡。

说到巴音布鲁克草原和生活在这里的蒙古族,人们总会想到一位英雄式的人物,他就是清代的卫拉特蒙古土尔扈特部的首领渥巴锡。从明代崇祯年间开始,为了躲避准噶尔部的威胁,土尔扈特人被迫向西迁徙,到达今天的俄罗斯伏尔加河流域。但后来日益强大的沙俄势力不断袭扰土尔扈特人,在西迁了一个多世纪后,由渥巴锡继承汗位,决定带领族人向东返回故土。东归途中并非一帆风顺,一路上都有沙俄骑兵围追堵截,损失惨重。最终在乾隆三十六年(公元1771年)的春天,土尔扈特人与前来接应的清军在伊犁河流域会合,清廷妥善安置了东归的土尔扈特部,并将今天的伊犁地区乃至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和巴音布鲁克草原等富饶的土地,划分给土尔扈特人用来定居和游牧,乾隆还册封了渥巴锡,以示对土尔扈特人归顺清廷的赞许。这一重大的历史事件为多民族统一的中国书写了光辉的一笔,也为多元统一的民族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

时过境迁,土尔扈特人的后代仍旧生活在这片肥美的草原上,也许他们之间仍流传着自己祖辈有关千里回乡的动人故事。昔日的苦难和恩情都已远逝,千言万语都化为镇子马路旁广告牌上的四个大字:东归故里。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张半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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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猪油拌饭♀ 2021-12-07 00:07

    可以啊,加油啊,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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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极品单车 2022-01-15 14:50

    来年必骑新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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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轮滑海哥 2021-12-28 19:31

    照片漂亮 赏心悦目 文笔浏览着很是舒服 被灌醉了一般 这烈性酒太烧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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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绿茶祺 2021-12-07 12:26

    老王真厉害,大盘去爬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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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5907818033 2021-12-07 11:40

    看您写的游记涨知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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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全部
  • 麻辣车手李二狗 2021-12-07 10:16

    独库公路,真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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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kingfar 2021-12-07 09:58

    这么多羊……不知道下一篇能不能看到铁锅炖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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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光膀骑车八十迈 2021-12-06 21:31

    这是一条无尽长路他没有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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